所羅門的偽證Ⅰ:事件【電影書衣版】(套書不分售)

孩童懵懂無知;然而他們幾乎無所不知,甚至知道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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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唯有宮部美幸才能超越宮部美幸

耗時15年構思創作,連載9年,寫下4700張稿紙

超越《模仿犯》,宮部美幸最高峰!

                   

少年的死是面鏡子,映照出善與惡、虛偽與真實。

在惡意和虛偽的夾縫中苦苦掙扎的孩子們,

踏上了追求善良與真實的荊棘之路。

然而那段漫長又痛苦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雖然故事發生在國中校園,

但這本推理小說的核心主題是,

如何與他人的溝通以及在集團中如何自處。

這九年來,我就是在描寫這個無論成人

或是孩子都會碰到的日常問題。」──宮部美幸

 

 

故事大綱

 

孩童懵懂無知;然而他們幾乎無所不知,甚至知道得太多。

 

一九九○年的聖誕節清晨,被大雪掩蓋的城東三中校園裡發現了一具同校二年級學生──柏木卓也的屍體。他從死前一個月起就不再上學。雖然警方判定卓也的死是自殺,學校中仍流傳著他可能遭到了罷凌。因為他先前曾和校內有名的不良少年三人組發生衝突。

 

接著,一封匿名告發信衝擊了校園,信中直指那群不良少年就是殺人兇手。更麻煩的是,這封信也送到了媒體的手上,就此引爆潛藏於校園內的惡意。

 

黏稠的惡意、瘋狂的嫉妒,層層積累的微小謊言,形成了一場即將擾亂所有人人生的巨大風暴,甚至帶來了另一場死亡、另一個犧牲者……

 

身處這場無人倖免的風暴中,不甘心被操弄的孩子們站了起來,

下定決心要找到事件的真相。

 

究竟,誰是「所羅門」,而他又做出了什麼「偽證」?

 

 

得獎記錄

 

「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2013」第二名

「週刊文春推理小說BEST10 2012」第二名

2013年本屋大獎第七名

「《一個人》別冊2012年最有趣的書大獎:國內推理小說部門第一名」

 

名人推薦

「社會派宮部的復活。」──洞本昌哉(雙葉書房代表取締役,《週刊文春推理小說BEST10》2012選評)

 

「無論是主角、配角、臨時演員,所有角色都被描寫地有血有肉。你我的全部或是部分,都可在本作中找到可以投射的對象。是作者所有領域的創作中的最高傑作。」──(《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2013》選評)

 

從痛苦之中誕生的現代小說,真是令讀者感到高興。尤其是在校園罷凌、自殺成為重大的社會問題的此刻,本作的出版可說是作者的命運吧。」──高津祐典(朝日新聞,《週刊文春推理小說BEST10》2012選評)

 

小鳥茵、王聰威、冬陽、宅女小紅、余小芳、陳國偉、Tizzy bac陳惠婷、黃國華、曾寶儀、詹宏志、楊照、廖輝英 讚嘆推薦(按姓名筆劃排序)

 

AMAZON.JP讀者★★★★推薦!

 

「透過事件,令人反省許多事情,精采至極。」──風花

 

「有趣得令人一口氣讀完700頁!」──re-flec-tion

譯者

 

王華懋

 

熱愛閱讀,嗜讀故事成癮,尤其喜愛推理小說與懸疑小說。現為專職譯者。

試閱

這天下午四點過後,野田健一接到向?行夫打來的電話。
聖誕節前一天是補假日,悠閒的這天即將日暮。這是個沒有活動、也沒有蛋糕的平安夜。健一在鐵道公司上班的父親今天要上夜班,不會回家吃晚飯。他老早就跟母親討論好晚上要兩個人叫壽司了。

健一是個體弱多病的少年,這似乎是母親那邊的遺傳。母親原本就體質虛弱,生下健一時可能又為身體造成了負擔,變得更加病懨懨了。健一看到母親在家裡精神飽滿地走動的次數,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就跟母親過去被救護車送進醫院緊急住院的次數差不多。

聽說母親心臟不好。血壓低,又貧血,食量小,整個人瘦骨如柴。醫生說,母親的身體雖然毛病很多,不過今後隨著年紀增長,可能演變成大問題的具體疾病,頂多就只有心臟略微肥大,其餘的全是體質和自律神經的問題。父親那邊沒口德的親戚常在法會之類的場合刻薄說「幸惠的病是富貴病啦」,但健一心想,從醫生的診斷來看,大概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不過即使如此,健一對母親的同情依舊不減。他是個聰穎的孩子,所以敏銳地看出來了。不管把標準放得有多寬,野田幸惠都不能說是幸福的。他不認為她過著成功的人生。那是她本身的錯?還是純粹運氣不好?健一還無法做出整體判斷。他認為自己還不到充分瞭解人類的年紀。不過為了至少不讓母親操心,他決心要當個中規中矩的好孩子。

為了避免不小心曝露出真正的自己,展現出天生的聰穎資質,導致與人衝突,引來麻煩,他在學校極端地沉默寡言。他不對任何人坦露真心,也不展現真我。然而不管再怎麼聰明,健一畢竟年紀還小,他沒有發現一個人如果隱瞞本性,偽裝自己,不知不覺間偽裝的會反過來取代了本性。現在的他已經淪為了一個與「病由心生」的母親一模一樣的,捉摸不定、如同一團蒸氣的有氣無力少年了。

向?行夫是健一唯一一個可以算是好朋友的人。他們從小學五年級一直到現在的國中二年級都是同班。行夫是個胖小子,和健一一樣,安靜話少,同樣是個不顯眼的少年,有時也是班上的累贅。

──咱們同病相憐。
健一有時也會這麼想。不,說得正確點,是看起來好似同病相憐。這背後隱藏著健一的真心話:「其實我們才不一樣」,但是沒有人知道。就連向?行夫也完全想像不到吧。行夫自己一定也覺得健一就和他一樣,個性安安分分,平平坦坦,「阿健跟我很像,配我剛剛好」,才會跟他做朋友的。行夫這樣就滿足了。而健一只要周圍的人認為他跟行夫是半斤八兩就滿足了。從這個意義來說,向?行夫對健一而言,就像是為了確保自身安寧,必須時刻留意觀察的觀測指標一般。行夫如何行動,是健一的指標。只要做出和行夫一樣的行動,即使想要成為眾人焦點,也無人願意眷顧。

「午安,今天很冷呢。」
電話另一頭,行夫先是這麼打招呼說。這種脫線的地方很有行夫的風格。國中生才不會在打電話給朋友的時候噓寒問暖呢。
「感覺會是個銀色聖誕呢。」健一應道。「不過如果雪下得太大就討厭了,到時候會很麻煩。」
「如果真的下大雪,我去你家幫忙鏟雪吧。」行夫愉快地說。他的父親是本地人,但聽說母親的故鄉在新潟的豪雪地區,所以行夫從小就習慣鏟雪了。
行夫知道健一的父親是鐵道員,不像坐辦公室的上班族那樣可以朝九晚五,週休二日。他也知道健一的母親體弱多病,所以動輒自告奮勇,說什麼事都可以找他幫忙。
但是野田幸惠最厭惡的就是讓別人進到自己家裡來──即便那是丈夫的上司或同事、兒子的好朋友,她也極端排斥外人闖進自己的生活領域。所以行夫的好意老實說,反倒是一種麻煩。

「倒是你打來幹嘛?有什麼事嗎?」為了轉移鏟雪的話題,健一口氣有些強硬地說。
「啊,對不起,你正要出門?」
「也沒有,我在看書。」
「這樣啊,那就不行了吧。我本來想找你一起去萊布拉的。」
萊布拉大街──俗稱萊布拉,是距離這裡騎自行車約十五分鐘的一家大型購物中心。那裡原本是一家大型物流公司的倉庫,後來賣掉,在前年春天成了購物中心、飯店和美食餐廳匯聚之地。購物中心裡有很多乍看之下時髦精緻的飾品店和小物店,總是人來人往。而美食街的店家不管在價錢或口味上都是玉石混淆,有高級日式料理店,也有麥當勞,五花八門。換句話說,非常近似以便利為優先的老街。

「你要買什麼?」
「昌昌的聖誕禮物。」
行夫有個小他五歲的妹妹,名叫昌子,但行夫總是暱稱她「昌昌」或「昌兒」,在家裡好像也會叫她「小昌」。簡而言之,就是非常寵溺她。而妹妹也成天哥哥來哥哥去的,非常黏他。
「你還沒買好唷?」
行夫發出慚愧的聲音說:「嗯……期末考之後我一直在補課,沒時間去買。」
「你決定好要買什麼了嗎?」
「我想買新的素描本給她。因為我爸媽說要買蠟筆給她。」
「那不就簡單了嗎?」
「可是因為是便宜的東西,所以想要包裝得漂亮點。包裝紙什麼的我不會挑,所以想請你幫我選。」行夫又急急地補充說:「而且昌昌總是說你品味很好。」

健一笑了。才八歲多的小女生,怎麼可能說什麼「品味好」?況且向?昌子又不是個多聰慧的女孩,更是如此了。一定是昌子看到健一去向?家時,或是在街上遇到時穿的衣服,還是他的文具,覺得羨慕說了什麼,而行夫這個做哥哥的加以擴大解釋了吧。

「我這人很土嘛。或許我選的東西昌昌不會喜歡。所以才想請你幫我挑。」
健一拿著話筒走近客廳窗邊,稍微掀開蕾絲窗簾,仰望天空。鋪天蓋地的棉花白幾乎要讓距離感錯亂。天空壓到好近的地方來。
不過剛才的電視天氣預報說傍晚開始才會下雪。只出門一個小時左右,應該沒問題吧。健一想要陪行夫去。
難得放假的聖誕節前一天,一整天關在家裡也太無趣了──健一心想,為這麼想的自己感到驚訝。

「好哇,我陪你去。」
為了把腦中的想法趕到一邊去,健一急忙對話筒說。
「真的?太好了。那我馬上騎車去你家。」
「嗯。」(待續)從行夫家到這裡,騎自行車大約五分鐘左右。健一在客廳桌上留了字條給母親,檢查火源,邊穿大衣邊再次探頭看窗外。雪還沒有開始下。他走向玄關,同時確定紙條就在桌上。
此時他忽然心想了。
──爸爸是怎麼想呢?
父親總是極其溫柔、耐性十足地對待那樣的母親。實際上,健一就是被父親教導,並有樣學樣地學到如何應對容易失常崩壞的母親的心。

──我怎麼又想起這種事來了?
觀察著父母的生活,他一次也沒有在其中看見過對彼此的不安或不滿的陰影。父親呵護、守護著母親,而母親也全心全意依賴著父親,所以他從來沒有細想過這回事。然而為什麼現在又……?
是聖誕夜的關係嗎?不管再怎麼冷眼相待,覺得聖誕節無聊,但是看到周圍的人如此雀躍期待,還是在不知不覺間受到影響了嗎?
──真沒意思。
玄關傳來自行車鈴聲。是行夫。健一急忙開門。

萊布拉大街人潮洶湧。趕著準備今晚禮物的客人、為了今晚的大餐採購食材的客人、因為是聖誕夜而出門外食的人、因為是聖誕夜而想去熱鬧場所的人。也因為出門時想到那些事的反作用力,原本就討厭人群的健一進入購物中心還不到十分鐘,思考就已經變得極度好戰了:什麼聖誕夜嘛,無聊透頂。

自行車停在入口處的停車場,所以健一和行夫走在人潮當中。行夫的目的地是購物中心中央左右的大型文具店。那家文具店有三樓,一二樓販賣文具和辦公用品,三樓是畫材賣場和小藝廊。說是藝廊,展示的也幾乎都是當地學校的學生作品,或是被當地的文化中心或長青會、婦女會等才藝班拿來做展場,不是多高檔的地方。

總算抵達的店裡同樣人滿為患,電梯前排了一條長長的人龍。健一催促行夫走樓梯,但樓梯也一樣塞滿了上下樓的客人,吵鬧不堪,教人吃不消。
給小朋友的素描簿在文具賣場買就好了,但行夫堅持要在畫材賣場買。他的說法是,昌昌知道這家店的包裝紙每個賣場都不太一樣,所以在畫材賣場買,她一定會比較開心。因為在畫材賣場買,不是感覺比較像那麼回事嗎?

「你真是個好哥哥。」健一拿他沒辦法地笑了。「妹妹有那麼可愛嗎?」
「嗯,很可愛呀。」行夫害臊地點點頭。「不管做什麼都可愛。而且她還會說些很好玩的事。家裡有沒有昌昌,連明亮度都會不一樣。」
結果他們選了紅底有聖誕老公公、馴鹿和雪人圖案的包裝紙,而且不是綁上一般的蝴蝶結,而是挑了讓人聯想到雪花的純白色絨毛球貼上去。行夫開心極了,心情大好地說:不愧是阿健,這要是我,一定會笨笨地綁上普通的緞帶,害她在那裡拆個老半天。

店裡很熱,兩人都渴了。行夫說要請健一去麥當勞喝飲料。
「不用那麼客氣啦……可是人好多唷。藝廊那邊人怎麼那麼多?」
「那邊正在展覽婦女會做的聖誕花環。」
「真夠無聊的。」
「上次我帶昌昌來看,還滿漂亮的唷。」
好不容易走出戶外,購物中心的通道卻更是擠得水洩不通了。麥當勞也一樣人擠人。健一不想再繼續久留,只想快點回家。可是行夫已經靈巧地扭動龐大的身軀,穿過人潮往購物中心出口附近的麥當勞走去了。瘦弱的健一被人群推來推去,甚至一度跟丟了行夫的背影。總算追上去時,行夫已經走到麥當勞入口的自動門附近了。

「向?──」
我們回家啦──正當健一要出聲時,行夫突然停步了。正要拍行夫肩膀的健一被剛好從後面走來的兩個大嬸推擠,撞在行夫的背上。
「你幹嘛啦?」
健一繞到前面一看,行夫正嚇了一跳似地睜圓了小小的眼睛。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原來他正在看窗邊的吧台座。
「你看到誰啊?」
瞬間,健一以為是藤野涼子在那裡。他毫無理由地這麼想。藤野涼子聖誕夜要烤蛋糕,還要代替忙碌的母親準備大餐,所以不可能在近傍晚的這個時刻在購物中心遊蕩,更何況是坐在麥當勞。可是健一就是這麼想了。走在路上的時候,他會在不知不覺間想著她;或是幻想著如果彎過轉角巧遇她、她在紅燈的十字路口對面發現健一,露出微笑的話,自己該如何反應。自從二年級與她同班以來,健一平日就淨是幻想著這些情節,因此這對他來說,幾乎是反射性的反應了。

「你看──」行夫壓低聲音,伸出食指去。「是柏木。」
聽到這名字,健一的視線焦點才凝聚起來。就像行夫說的,柏木卓也坐在吧台座的右端。
他好像是一個人。吧台座坐滿了客人,柏木的左邊是一對情侶,正熱烈地打情罵悄。右邊坐著一家人,年輕的父母中間夾著才幼稚園大的孩子,正默默地吃著漢堡。

柏木穿著黑色高領毛衣和牛仔褲,外罩米色夾克。腳下的深紅色背包扔在那兒似地癱成一團。柏木盯著人多的購物中心通道,一根根地吃著薯條。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機械,一點都不像在品嚐。他是很餓嗎?
柏木的視線朝著另一邊,因此並沒有發現健一和行夫。不僅如此,他看起來完全不在乎周圍的任何人。健一以為他戴著隨身聽的耳機。因為只要戴上耳機,每個人都會露出那樣一副痴呆相。

「原來……他還好好的。」行夫有些鬆了一口氣地說。
「原來他還活著啊。」健一故意尖酸地說。「他已經一個月沒來學校了吧?還有人說他死了。」
行夫慢吞吞地後退,離開麥當勞的門口。即使如此,他的眼睛仍然緊盯著柏木卓也的側臉看。
「已經一個月了?」
「一個月了。他跟大出他們對幹,是十一月中的事嘛。」
健一說的「對幹」,是柏木卓也在午休時間掄起椅子意圖毆打大出俊次的離奇事件。自從那天以後,柏木就再也沒有來過學校了。

「柏木只有一個人呢。他最好不要碰到大出他們。」
行夫依然瞇著眼睛遠遠地看著麥當勞,小小聲地說。
「聖誕夜,那些傢伙不會在這種地方出沒啦。」
「可是也不可能乖乖待在家裡吧?」
「聽說他們有特定的流連場所。好像是在海灣那邊改造倉庫開的小吃店還是酒吧,有學長在那裡當店長。」(待續)大出他們──被如此稱呼的一夥人,是城東第三中學的不良集團之一。二年級有幾個讓老師們頭疼不已的問題學生小集團,但大出帶頭的那個團體,在其中也是最為傳統──或者說最為簡單明瞭的一型。他們完全不唸書,在上課時作亂,刻意騷擾年輕女老師,蹺課也是家常便飯。幾乎每天遲到,甚至連考試都蹺掉也是常有的事。奇裝異服、染頭髮,抽菸不僅不躲躲藏藏,還光明正大;要是被抓到挨罵,就滿口歪理,比方說:老師憑什麼干涉個人的自由?這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嗎?自己的事我自個兒會負責,用不著老師多管閒事。

這是聽到的傳聞,所以也不該全盤盡信,不過聽說大出的父親以前就讀城東第三中學時,也是個不折不扣、赫赫有名的不良少年。高中也唸到一半就退學了。現在的大出勝是「大出集成材」這家木材加工廠的社長,但這是大出勝從父親那裡繼承下來的事業,聽說俊次將來也預定要接下這家公司。既然將來的路都已經決定了,也沒必要讓兒子升什麼學,比起唸書,學習將來出社會需要的交際應酬更重要多了──這是這位父親一貫的主張,因此他放任獨生子成天蹺課,也不參加學校活動。校方看不下去,把父親叫去懇談,大出勝就會氣勢洶洶地衝進職員室,也不理會教師的說詞,大吼:老子沒去學校,也照樣成了公司大老闆,我兒子不需要、也沒必要讓你們這群只活在學校這種狹窄的世界、沒見識的書呆子老師來教他闖江糊的道理,我兒子用不著你們管!然後趾高氣昂地揚長而去。

經常跟大出俊次混在一起的,有橋田祐太郎和井口充這兩個人。一般提到「大出他們」,眾人腦中浮現的都會是這三個人的臉孔。大出還算有點人望,跟他廝混在一塊兒的人還不少,但常伴他左右的都是橋田與井口這兩人。聽說橋田家也是開居酒屋之類的,井口則是在這個購物中心裡開店的雜貨店長男,因此這兩個人也適用於大出勝社長的說詞:如果本人想要唸書也就罷了,就算不上學,他們也自有謀生之道,何必勉強把不願意唸書的人綁在書桌前呢?你說對吧,老師?

其實這種想法在有許多自營業者和傳統工廠的老街並不罕見。期望兒女繼承家業的父母,對於現今的學校制度──才華出眾的孩子姑且不論,卻要求學力普通的孩子也要擁有和將來準備進東大當大官的孩子相同的學力和讀書量──,幾乎是有著本能性的嫌惡。

向?行夫的父母也是如此。健一清楚地記得去年夏天,升國中後第一次領到成績單的結業式那天。健一說母親今天去醫院,所以回家也沒有人,行夫便邀他去他家吃挫冰。他說他們家買了家庭挫冰機,也有各式糖漿,因為昌昌喜歡吃。

去到向?印刷廠,阿姨出來,接過行夫遞出來的成績單,看也不看內容,就直接放上神壇,拍了拍手拜神,然後立刻動手做挫冰。健一疑惑阿姨不在乎成績單裡的成績嗎?可能是他的疑問寫在臉上了,行夫笑著解釋:我總是低空飛過,所以我媽也不會急著看成績單,她覺得學校沒有拋棄我,還肯給我成績單就夠了。

「哎,說老實話,成績好當然比較好。」阿姨那張與行夫十分相似的圓臉笑著說。「可是我跟他爸小時候成績也不好,就算勉強行夫唸書也沒用呀。」
「至少我會九九乘法嘛。」
「可是上次你教昌昌的時候還教錯了。」
「咦,有嗎?」
昌子先回到家,和母親一起歡樂地做挫冰。她的成績也不好。行夫說不好。
「可是成績不好也沒關係,昌昌是女孩子嘛。而且昌昌很會畫畫圖。」
「像野田同學你們家就厲害了,你爸是有名的大學畢業的,你媽也是學士對吧?」阿姨說。是行夫告訴她的吧。「這表示阿健你將來也有各種可能性呢。」
「唔……」
可是母親從來沒有進職場工作過。她的確是相當知名的女子大學畢業的,但也只是畢業而已,實在不像是活用了她的所學。父親學習土木,以技師身分進入鐵道公司,雖然好像也很喜歡現在的工作,但也沒有什麼特出的成就。

「可是阿健的爸媽也不會一直逼他唸書唷。」
「現在還不會啦。」健一說。
「是啊,像我們家這樣有生意有工廠要顧的,只要孩子將來可以好好繼承就夠了。做生意的竅門啊,不是學校學得到的。可是行夫,你至少也要給我唸到高中畢業啊。要是沒唸到高中,媽會很沒面子,你也交不到同年紀的朋友囉。」
「會嗎?」行夫狼吞虎嚥地吃著挫冰,歪起頭說。「要是阿健進了開成還是九段這些名校,就算我們家就住在附近,你也會不跟我一起玩了嗎?」
健一窘了。他跟行夫是自小認識的玩伴,但是如果進了不同的學校,自然就會疏遠了吧。可是看行夫如此直白地表現出寂寞,他實在沒法「嗯」地點頭肯定。
所以他用了最曖昧的說法:
「我才進不了開成還是九段呢。」
這時昌昌打翻了挫冰碗,話題就此打住了。

回家的路上,健一想起向?阿姨說行夫只要繼承家裡就好了,還有行夫那悠哉的笑容,忍不住深思起來。向?的父母對行夫的期待既單純又明快。健一的父母對他也有那樣明確的期望嗎?父親和母親究竟期望健一做什麼呢?
向?阿姨說健一有許多可能性,但真是如此嗎?自己真的有什麼可能性嗎?不僅是沒有家業、沒有可以從父母那裡繼承的店鋪或職業,他會不會其實也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性?
看看現實,像母親,她以前或許是很會唸書,但她的人生不是那麼樣地暮氣沉沉嗎……?

「阿健。」
被行夫用手肘撞了撞,健一赫然回神。
「你在發什麼呆?」
兩人還在購物中心的雜沓人潮裡。行夫看到柏木,似乎也不想進去麥當勞了。
「我們回家吧。」
「是啊,萬一下雪就麻煩了。」
兩人朝著購物中心的出口走去,健一忽然回頭,再次偷看柏木卓也的臉。柏木卓也依然面朝另一邊,喝著紙杯裡的東西。看起來什麼也沒在想、什麼也沒在品嚐。
「今天是聖誕夜耶。」健一忍不住低語說。「可是他只有一個人。」
「他那樣一定比較自在吧。」行夫說,表情有些老成。「他在學校不也都是一個人嗎?柏木喜歡一個人啦。」(待續)黎明──
野田健一在閉起的眼皮底下感覺著微光,把臉從毯子邊緣探出來。望向窗戶,拉得緊緊的窗簾內側彷彿正散發出白光。雪還在下嗎?
鬧鐘正要走到早上六點。健一眨著眼睛盯著看,秒針走了一圈,細微的一聲「喀嚓」,鬧鈴響了起來。他從被窩裡伸手按鈕,止住吵鬧的聲響。時鐘的金屬零件很冰,讓他知道房間的空氣冷透了。
樓下有人聲。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但好像是父親的聲音。
健一個性一絲不苟,經常像這樣在鬧鐘響起之前醒來。可是今早在睜開眼皮之前,他好像正在做夢。他也覺得自己像是被夢境催促而醒來的。他重新把頭放回枕上,閉上眼睛。那是個怪夢。雖然記不太清楚……

樓下又傳來人聲。這次好像是母親的聲音。接著像要蓋過那聲音似地,有東西「鏘」地破碎的聲響。
健一在枕上赫然睜眼。樓下又有聲音了。這次聲音很大,聽得一清二楚。
「不要管我!」
母親在喊。健一從床上跳起來,睡衣上什麼也沒披,光腳奔出走廊,就這樣跑下樓梯。
幾乎就在他打赤腳跑下一樓走廊的同時,又是一道響亮的「鏘」。是廚房。瞬間健一怔立原地,在身體想要繼續前進的慣性,以及就這樣回頭衝進房間,蒙上被子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的衝動之間懸盪不決。這段期間,廚房又有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然後是拉椅子的聲音。

「幸惠。」他聽見父親用平板的語氣呢喃母親的名字。不是呼喚,只是唸出母親的名字。
父母在吵架。大概。這對健一來說是前所未見的事。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父母親連小小的拌嘴都不曾有過。又哭又叫又摔東西的爭吵,對健一來說就像被宣告地球從今早開始逆向自轉一樣,是非現實、甚至滑稽的事。
健一覺得想問的事、想說的話一口氣湧到喉邊,然而這些話語卻沒有半點化成形體。健一嚥了嚥口水,把未成熟的問題全吞下去,只問:「媽還好嗎?」
「她有點激動。」父親答,用指頭推起眼鏡。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著。
「爸什麼時候回來的?」
「嗯?剛才。不久前。」
「你回來的時候媽的樣子就怪怪的了嗎?」
說著說著,健一自個兒也發現自己的口氣不對勁了。他故意問些用不著問也知道答案的問題。他明知道父親難以回答,卻故意問這些問題。所以他努力平淡地,不透惡意地問著。

「總之你先去換衣服。上學要遲到了。」
健一乖巧地聽從父親的話,慢吞吞地走上樓梯,花了很久換衣服。今天是結業式,根本不用上課。然而他卻故意打開書包,檢查裡面。從衣櫃裡拿出襪子穿上時,也慢條斯理地來。他覺得好歹必須像這樣給父親一點時間。感覺就像要大剌剌地闖進還沒有準備好開店的店家裡頭。所以下樓的時候,他也故意把腳步聲踩得震天價響。

事實上根本就不會遲到。現在才剛過七點五分而已。這個季節,城東第三中學開始上課的時間是八點半。預備鈴會在十五分鐘前響起。從健一家到學校,就算慢慢走,也只要二十分鐘就到了,所以即使這個時間離開家門,到學校時正門都還沒有開吧。

在雪道上行走,意外的是件苦差事。或許應該狠下心來穿長靴出門的,但那樣一來就等於是在告昭天下:我的運動神經很差。
看到城東第三中學的正門了。令人驚訝的是,兩個男老師正手拿鏟子在鏟雪。一個是體育老師,他帶的是一年級的班,所以健一不認識。另一個是教健一他們二年級社會科的楠山老師。他應該已經三十後半了,擔任柔道社的顧問,體格魁梧,強得要命。女生都滿喜歡他的,男生也都傾向於認為楠山是個還滿能溝通的老師,但健一最討厭他了。因為楠山老師總是滿不在乎地對健一這種身體瘦弱的學生說些瞧不起他們的話。他滿不在乎地說,一個人身體不好,心理也會不正常,不喜歡運動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他最喜歡「健全的精神只存在於健全的肉體」這句「格言」。

幸而楠山還沒有發現健一。雖然應該已經有學生零星到校了,但放眼所及的範圍內,沒看到半個穿制服的學生。健一偷偷摸摸地後退,折回來時的道路。他沿著圍牆往右走,繞過一圈,看見了側門。平常上學時間側門是關著的,規定學生都要走正門。當然,這是為了方便監視學生吧。可是學生也都很熟練了,像是經常違反服裝規定或老是遲到的人,都會直接翻側門進出學校。

健一在途中想起忘了帶東西而折回家,覺得走正門來不及的時候,也翻過側門。即使不擅長運動,迫於需要時,翻個門還難不倒他。尤其今早積了這麼高的雪,要翻過鐵門應該不會太費事。
不出所料,側門關得緊緊的。被風吹聚到一處的雪直堆到八十公分高的門扉橫槓處。健一抓住上了黑漆的鐵柵欄,手冰得哀哀叫。
側門另一頭的後院沒有半個人影。後院很小,距離紅磚色的校舍只有兩公尺,但四處積起巨大的雪山,就像面孔平坦的雪人般看著健一。這邊是北側,曬不到太陽,因此體感氣溫似乎也更低了許多。快點爬上去吧。健一把書包丟進門裡,雙手抓住鐵柵欄。

手凍僵了,感覺比以前爬門時更要困難許多。鐵門凍結,運動鞋的鞋底滑溜溜的。要跨過門的時候腳滑了一下,差點失去平衡,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重新抓住頂端的橫桿,結果連那隻手也滑開了。
──要掉下去了!
瞬間頭往後仰,看見了天空。這樣垂直掉下去的話,身體會撞到門的──瞬間健一心想,雙手在空中划著,努力讓身子離開門扉掉落在積雪上。他覺得在半空中掙扎了好久──
「咚沙」一聲,他摔到地上了。比起撞擊,冰冷更深地泌入身體。健一掉落的位置比預期中的更遠,而且偏向一邊,落到側門旁的樹叢上了。半凍結的杜鵑葉在身子底下沙沙作響。

健一把身子轉過一半,爬出樹叢。從頭到腳都沾滿了雪。他掙扎著爬起來,發現自己正四腳朝天地跌坐在崩塌的雪堆上。一陣頭暈目眩。
剛才丟下來的書包一半都被雪蓋住了。東張西望,沒有人。剛才誇張的墜落動作幸虧似乎也沒人看到。健一拍掉身上的雪,就要站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在書包旁的雪山看到一隻伸出來的手。這種地方怎麼有隻手?──他一邊拍掉頭髮上的雪,腦中冒出疑問。手的姿勢就像要抓住健一的書包。手掌向下,手指伸向書包的把手。

那裡有隻手。
這怎麼可能?
健一的手止住了。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移動,移到那隻手腕盡頭處相連的崩塌雪山。雪山純白無垢,看起來甚至有些可口。感覺底下應該不可能藏著什麼驚人的東西。
撿起書包進教室吧。健一這麼想。今早從起床開始就是一連串的不對勁。這種日子就該學烏龜乖乖縮起脖子,等待二十四小時從頭上經過,才是上上之策。換了個日子,運勢也會改變。因為這不是太奇怪了嗎?那種地方怎麼會掉著一隻死白的人手──。(待續)我是撞到頭,頭殼壞去了吧。我一定是看到幻覺了。
健一硬是這麼說服自己,卻在不知不覺間跪立起來,手違反意志地移動,開始挖掘手腕伸出來的雪山。表面凍結堅硬的雪堆被挖出健一拳頭的形狀,逐漸崩塌。「唰、唰」地,雪山逐漸被挖出洞來。手插進洞裡,用力往旁邊甩,鏟開雪塊。雪片撒到臉上來了。
眼前冒出了一張臉。臉上的兩眼大大地睜著。黑色高領毛衣的衣襟密密地沾滿了雪。睫毛也凍結了。眼皮會睜著,或許也是因為凍結的緣故。

臉很乾淨。健一一眼就看出那是誰了。他認得那張臉,可是還沒有想到他的名字,健一已經尖叫起來了。他糊里糊塗,渾然忘我地不斷尖叫,在遙遠的地方聽著自己鬼嚷鬼叫著。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老師,老師,有人死掉了,死掉了,有人死掉了,有死人死掉了。死掉了,死掉了,這裡有死人!
柏木卓也的亡骸不理會恐慌的健一,兀自仰躺在雪地裡,維持著生前的那張表情,以漠不關心的冷淡眼神仰望著天空。



副校長等在正門口。涼子以為一定會挨罵,但副校長只叫她們快點進教室,並沒有多說什麼。
死掉的學生是誰?是幾年級的?哪一班的學生?
藤野涼子,滑壘成功。雖然早就過了八點十五分,但二年A班的教室一片鬧哄哄,講台前沒有人。級任導師森內住得很遠,積雪這麼深,或許她還沒辦法到學校來。
同學們也都沒發現藤野班長遲到這件難得的異事。每個人都在討論學校究竟出了什麼事。

「喂喂喂,側門那裡不是有警車嗎?好像出了什麼事,小涼妳知道嗎?」
倉田麻里子立刻跑過來說。兩條辮子搖搖晃晃的。
「不曉得耶,究竟是怎麼了呢?」涼子答道。最好不要隨便亂說話。一起上學的古野章子是隔壁B班的,不過她剛才一邊重新圍好紅圍巾,也說「我不會把涼子的魔鬼爸爸說的話告訴別人」。
「最好不要跟著瞎起鬨嘛。」

章子是戲劇社的,不僅會上台表演,也會寫劇本。一年級的時候她們同班,很快就變得要好了。章子這女孩有些與眾不同,借用母親邦子的話,她是個「深思熟慮的孩子」,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在等父親的時候,幸好經過的是章子。這要是其他女生,現在一定正迫不及待地到處向人宣傳:「聽說有學生死掉了!警方正在調查耶!」
被教室裡的喧囂圍繞著,涼子鬆了一口氣。坐到座位上,摩擦著凍僵的雙手,她發現自己並不是最後一個進教室的,有些吃驚。
有兩個空位。
一個是窗邊的最前排,柏木卓也的座位。他從十一月半以後就一直沒來學校,所以涼子也習慣他的位置空著了。可是另一個座位,靠走廊最前面的位置空著,令人訝異。那是野田健一的座位。

健一是個沉默乖巧、文弱的少年。他在同學裡面跟涼子並不算熟,今後熟識的可能性也很低吧。涼子不喜歡他那種死氣沉沉的感覺。看到野田健一,涼子就會想起「不請假、不遲到、不賣命」的上班族標語。
可是也因為這樣,他會缺席非常難得。
瞬間,涼子心想死掉的會不會是野田健一?不會請假,可是會自殺。
自殺?果然還是忍不住會這樣想。章子也說了:聽說有學生死掉了?一定是自殺吧。希望不是我們班的。
不可能吧。涼子把視線從健一的位置挪開。城東三中從一年級到三年級,各有A到D的四個班級。每班約有三十人,全校學生大概有三百六十人。三百六十分之一。

「今天不發成績單了嗎?」
「不要發最好!」
教室後面尤其熱鬧。涼子的座位大概在教室的正中間,這也象徵了她與同學之間的距離。她與聚在後面的吵鬧組,還有坐前面的安靜組都頗為友好。畢竟她可是班長。
教室前門的霧面玻璃透出人影。拉門「喀啦啦」地打開,學年主任高木老師拿著點名簿走了進來。高木老師五十多歲,乾瘦得令人擔心是不是身體有問題,戴著金邊眼鏡,總是筆挺地穿著套裝。教室裡的喧嚷聲透出抗議與不滿的音色。因為嚴格的高木老師很不受學生歡迎。她的國語課教法有些特別,也有人說很難,因此有一部分家長不僅厭惡她,甚至還把她當成不共戴天之敵。

「各位同學早。」
高木老師比任何一個學生姿勢都更端正地招呼說。然後她把雙手撐到講台上。
「我想各位同學都注意到了,今早校園裡面發生了不幸的事故。」
她用一如平常的嘹亮嗓音說道。
「關於這件事,我想校長很快就會透過校內廣播向大家說明。在那之前,請各位同學安靜地在教室裡自習。現在先來點名。」
「為什麼是老師過來?」
教室後面一個男學生用不能說是友好的語氣粗魯地說。
「森內老師現在正在忙別的事。等一下發成績單時她會過來。」
男學生們嘲笑起來:
「小森森遲到耶。」
「不會是夜遊到早上才回家吧?」

森內老師是才二十四歲的女老師,城東三中是她教師生涯的第一個職場。她教的是英文,脫俗的美貌和流暢的發音引來她可能住過國外的臆測。事實上好像不是,但森內老師確實有種電視CNN頭條新聞登場的女主播般的華美氣質。不只是A班,整個年級裡,不怎麼──或者說完全志不在唸書的男學生都非常喜歡森內老師。不是尊敬,而是那種對待玩物、偶像藝人的喜歡。

而女學生當中有一半嚮往著那樣的森內老師,其餘的另一半則是排斥。嚮往派中激進的一部分,也必然地成了森內老師的跟班。涼子說起來比較傾向於排斥派,但身邊的人應該都沒有發現她的好惡。尤其是森內老師本人。
「要說幾次你們才懂,不可以用綽號叫老師。」
高木老師訓斥說,也不等學生反應,便開始點名。這是每天早上一再重覆的日常情景。閃爍的警車警示燈、「有學生死掉了」的消息,跟這裡都沒有關係。(待續)高木老師直接跳過柏木卓也的名字,這涼子並沒有放在心上。進入十一月以後,森內老師也直接跳過這個名字。可是連野田健一的名字都跳過,這就不對勁了。
這麼感覺的好像不只涼子一個人。高木老師點完全班的名字後,向?行夫舉手了:
「老師,野田同學沒來嗎?」
向?行夫也是個乖巧的學生,他跟野田健一很要好。

「野田同學有來學校,可是他有點不舒服,正在休息,不用擔心。」
「不舒服……?」向?行夫的表情一眨眼變得不安。「他怎麼了嗎……?」
這個問題應該不是在問老師,卻被厲聲頂了回來:
「就叫你們不用擔心了。」
「老師!」教室後面又傳來其他男學生的聲音。「那警車是來做什麼的啊?有人死掉了對吧?是不是自殺?」
學生們鬧哄哄地交頭接耳起來。就像涼子和章子瞬間想到的,大家也都這麼猜想。啊,有人死掉了。一定是自殺。
可是這只是隨便猜猜。是預期答案沒什麼大不了的,才能夠說得出口的放肆提問。

然而──高木老師那眼神是怎麼回事?
高木老師掃視學生,倏地站了起來。不只是下巴和臉頰,連額頭都很乾癟。骨頭上只貼著一層皮,上頭卻堆滿了一清二楚的深紋。這豈不是違反了物理法則嗎?
老師皺著眉頭眨眨眼,望向空位。
是柏木卓也的位置。
涼子覺得被人用充滿惡意的小腳尖從胸口內側狠狠地踹了一腳。
「拖泥帶水地隱瞞反倒不好吧,尤其是在這個班級。」
老師抬起頭來,自言自語地說。眼鏡框反射出光芒。
「你們的同學柏木卓也過世了。詳細情形還不清楚。各位同學不要吵鬧,安靜地在教室裡自習。還有,有誰可以幫忙在柏木的桌子上獻花嗎?」



這真的是現實嗎?還是夢境?──只是長期以來應該一直深藏在內心的夢終於溢出腦袋顯現而出的幻覺嗎?自己是睜著眼睛睡著了,沉浸在根本不存在的世界裡嗎?
彌漫在鼻頭的線香味。柏木宏之眨眨眼睛,回過神來。
直到剛才,舅舅還坐在旁邊,不斷地對他說話,可能是打算安慰、鼓勵宏之吧。舅舅是個老菸槍,說話的時候也不停地大口抽菸。
如果這守靈式的情景是夢境或幻想,那麼舅舅應該也是。可是宏之的制服長褲膝上有著舅舅撒落的菸灰。他伸手拂掉灰,留下了白白的痕跡。

舅舅確實待過這裡。
──別沮喪。
──要好好支持你爸跟你媽。他們兩個只剩下你了。
沒錯,柏木家的兒子只剩下我一個了。留下來的是我,不是卓也。
那傢伙死掉了。
今晚是那傢伙的守靈式,明天是葬禮。葬禮結束,棺木會送到火葬場,那傢伙會變成骨灰。柏木卓也這個人會消失。
我的弟弟。唯一一個弟弟死了。
「宏之。」
聽到聲音抬頭一看,這回是舅媽。她穿著不習慣的和服,走得很彆扭。她小碎步走近通道來。
「差不多去家屬席了好嗎?再十五分鐘守靈式就要開始了。」
宏之看看手表。下午五點四十五分。液晶數字閃爍著。
明明是來叫人的,舅媽卻在宏之旁邊坐下。可能是腰帶太緊,她坐下時順帶吁了一口氣。一般人穿上喪服都會顯得比較瘦,舅媽卻是相反,看起來圓圓胖胖的。

親戚的女性不斷地有人哭泣,所以大家的眼睛都紅紅的。舅媽也不例外,聲音都啞了。
「你還好嗎?」
被這麼問,宏之垂下目光,盯著褲子上的灰漬。
我該怎麼回答?舅媽想聽到「我沒事」嗎?還是「我也想死了算了」?
或者「該死的是我」才是正確答案?
「那張照片很不錯。」
宏之沉默不語,舅媽便轉向祭壇望去,微微抬起下巴,仰望掛在中央的卓也遺照。
「那是什麼時候拍的?」
遺照裡的卓也沒有笑,而是刺眼地瞇著眼睛。臉不是朝著正面,肩膀略朝右斜扭。
似乎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拍的。看上去像最近的照片,但宏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拍的。他跟弟弟只在暑假,而且只有盂蘭盆節期間見面而已。那個時候不是可以拍照的和樂氣氛,也不可能有任何全家同樂的活動。

「小卓討厭拍照對吧?」
舅媽自顧自地接著說。
「可是那張照片拍得真好。他那種表情,看起來就跟你媽一個模樣。像是眼睛跟眉毛,還有下巴的形狀。」
被這麼一說,也這麼覺得。女孩子都像父親,男孩子都像母親。可是宏之的相貌與父母任何一邊都沒有共通之處。也就是說,他和卓也也長得不像。
但我們仍是血緣相繫的兄弟。

舅媽毛毛躁躁地回看後方。折疊椅在油地氈上滑動,發出「喀噠」一聲。
守靈式會場的門口還關著。即使如此,隔著對開的玻璃門,還是可以看到弔喪客聚集在外。客人肅穆地彼此致意,或是默默地看玻璃門裡的祭壇,或只是無所事事地站著。
全是大人。彷彿察覺了宏之在想什麼,舅媽轉回這裡說:
「聽說小卓的朋友會來參加明天的葬禮。是學校安排的。因為應該會有很多人。」
朋友。宏之想了:那傢伙有什麼朋友嗎?這個問題浮現得太自然,他感到羞恥。卓也死了,不必擔心他會頂嘴,也不會被他用嘲諷的眼神瞪回來,然後才單方面地嘲諷他,這樣是不對的。
「好了,去座位吧。」
舅媽站起來,手扶在宏之的背上催促。她的掌心熱度透過外套傳過來。
「你一定很難過,可是要堅強。你是長男啊。」
宏之默默順著舅媽,在已經坐在親屬席最前面、深深地垂著頭的父母旁邊坐下。母親整個人憔悴萬分,用手帕掩著臉,強忍聲音哭泣著。父親眉頭刻著深紋,雙手握拳放在膝上。

暴風雪中的露營。冷不防地,宏之腦中浮現這種意象。父親和母親被捲進遮蔽他們的視野、阻擋他們的去路、想要凍僵他們的暴風雪了。所以他們拼命在雪中挖洞,一起藏身洞中,依偎著彼此。忍耐再忍耐,忍耐過去!直到暴風雪通過。
可是宏之不在那裡。他並未加入那支登山隊。暴風雪在與他無關的某個遙遠的地方狂嘯著。
即使如此,母親的鳴咽仍打亂了他的心。就在他要開口安慰時,玻璃門打開,弔喪客進來了。(待續)柏木宏之出生在一九七二年五月。是柏木則之、功子夫婦期盼已久的長子。
一家人當時住在則之任職的汽車零件製造商的公司宿舍。位在埼玉縣大宮市郊外的那棟宿舍,隔著一條路的對面就是市立綜合醫院,立地方便,宏之也是在那裡的婦產科出生的。每當突然發燒或肚子痛,這類不斷地驚擾幼兒與父母、不嚴重但令人擔心的毛病發作時,他們就會立刻衝進那裡的小兒科就診。不久後,宏之進了學校,加入當地的少年棒球隊,擦傷割傷撞傷挫傷,所有大小外傷的藥物和治療都是求助於那家醫院的外科。

小宏之四歲的卓也也是在同一家醫院的同一個婦產科出生的,但後來的發展就相當不同了。卓也從嬰兒時期開始,就與醫院結下了不解之緣。治療感冒,就搞壞腎臟;治療輕度中耳炎,中耳炎好了,藥物卻引發胃痙攣;服用退燒藥,就引發嘔吐──治好這邊,就搞壞那邊。卓也就像一台纖細的精密機械。很快地,父母便判斷為了讓他的一切維持順暢運作、長保健康,附近的綜合醫院是不夠的。從此以後,只要聽說哪家小兒科風評不錯,縣內不必說,甚至還會遠征到東京都內去看病。尤其是長到哥哥宏之加入少年棒球隊的年紀──六歲的時候,卓也明顯出現小兒哮喘的徵兆,父母更是深為煩惱,尋醫的範圍也更進一步擴大了。縱斷東京,直到神奈川,甚至連更遠的地方都市的醫院,只要聽說有不錯的醫生,就會迢迢遠路前去求診。

所以對宏之來說,說到當時的回憶,全是自己一個人在家看家。運動會和棒球隊的比賽,父母一起來幫他加油的情況──唔,一兩次應該是有吧。
一定會來為他加油的都是祖父母。父親的老家位在一家人居住的公司宿舍走路就能到的地方。所以當父母為了幫卓也尋找良醫遠征各地時,都會把宏之託給祖父母照顧。低年級遠足的時候祖母陪著他,需要便當的時候,也是祖母做給他。暑假的勞作則是祖父幫忙他。

實際上,宏之幾乎等於是祖父母帶大的。
他在祖父母家從來不覺得拘束。父親是獨子,宏之和卓也對祖父母來說,是唯一的兩個孫子。祖父母非常疼他,也對他百般照顧。
所以宏之從不自憐自艾。忍耐與辛苦是理所當然的,並不是什麼特別的事。
「你是哥哥,要讓弟弟。」
「這是為了弟弟好,要忍耐唷。」
「宏之,你是哥哥耶。」
「你是哥哥,可以忍耐吧?」
是啊,卓也身體不好嘛。我得堅強起來才行。這樣的想法甚至成了宏之的第二本能。
沒錯,直到柏木家搬到東京,他與弟弟起了僅有一次、就那麼唯一一次的衝突。

柏木則之從大宮的製造工廠調到東京總公司,是宏之十三歲,卓也九歲時的事。當時卓也的小兒哮喘正嚴重,宏之對充斥家中的藥味記得一清二楚。弟弟把呼吸器按在口邊,大力喘息似地呼吸時,那種痛苦的聲音也教他難忘。
從大宮市郊到都內的話,完全在通勤圈內,所以根本不需要搬家。不過由於兒子卓也的健康狀態仍舊不穩定,母親功子對於原本從職場開車只要五分鐘就可以趕回宿舍的丈夫,要去到接到卓也病情驟變的消息,趕回家最快也得近一個小時的地方,感到極度不安。則之的調職也是升遷,加班和假日上班還有應酬都增加了,自然而然地,不管在時間或心情上,都無法再與功子共同全心全意看顧卓也了,所以功子對這部分的不滿,或許是更重要的因素。

想要搬去東京。買自己的房子吧。然後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子吧。功子對丈夫或是訴說明亮的展望、或是嚴格地要求,不久後,她的願望成真了。
一家四口遷到東京老街新落成的公寓,是則之升遷後剛滿一年,宏之十四歲、卓也十歲的三月。宏之從國中二年級升三年級,卓也從小學四年級升五年級,兄弟倆都在升級時經歷了轉學。對於即將準備升高中的宏之來說,這樣的轉學時機非常難熬。同時他也離開了一直參加、以正式球員身分活躍的少年棒球隊。
這下子也遠離了一直慈祥地支持著小學時代老是看家的宏之的祖父母。
宏之很寂寞。雖然他沒有說出口。

功子很滿意新的住處。但是如果要再更進一步要求的話,她希望住在離卓也的主治醫師所在的醫院更近一點的都心。但是這樣的物件,不是則之的年收高攀得上的。
於是她開始當起計時人員。幸好卓也的小兒哮喘逐漸好轉了。主治醫師說,等小學畢業的時候應該就可以痊癒了。事實上,卓也請假的次數也大幅減少了。
即使如此卓也仍然體弱多病,疏忽大意不得,而且為了過去連上學都是件難事,無法上補習班學才藝的卓也,今後不只是醫療費用,還得花上許多的教育費用。即使不多,但收入能夠增加,總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功子勤奮、熱心地工作。
可是不到三個月,卓也在家昏倒,被救護車載走了。不是因為哮喘發作。他突然在浴室昏倒,失去意識。
全身上下都檢查過了,結果還是找不出原因,卓也在醫院住院了約半個月,出院了。可是這件事徹底顛覆了柏木家的生活。
過去的敵人是可見的。卓也的哮喘、或是幼兒時期特有的虛弱體質。可是這次的敵人無法捉摸。就連功子那般信賴的主治醫師,都納悶地說這個年紀的小孩突然昏倒,而且醫學檢查也查不出原因,實在是違反常理。

功子打從心底戰慄了。有什麼東西在侵蝕卓也的健康。有什麼東西躲在卓也的體內要他的命。趁著好不容易克服小兒哮喘,我稍微放鬆注意的時候──有什麼難纏到底、頑固的邪惡東西趁虛而入,纏上了卓也。事實上,醫院說檢查不出身體異常,要卓也出院以後,卓也仍三番兩次病倒,或出現忽然頭暈昏倒的症狀。
功子停止兼差工作了。雖然不得不放棄搬到都心,但柏木家買了搬離大宮時賣掉的自用車。只要有車,不管是三更半夜還是清晨,只要卓也人一不舒服,就可以立刻載他去醫院。功子不信任還不熟悉的東京老街。她覺得叫救護車,被載到該地的陌生醫院太可怕了。

功子認為折磨卓也的症狀或許是轉學的壓力造成的,也熱心地找導師談話,並在導師勸說下前往教育諮詢所。可是每個地方都無法提出任何打動她心坎的建議。導師雖然擔心卓也經常請假,可能會限制他與朋友的交流,可是也認為卓也成績優秀,品性良好,和班上同學看起來相處愉快,所以應該沒有問題。也就是說,老師只看到表面,不肯用心去察覺卓也肯定深藏在內心的壓力、寂寞與不安。(待續)教育諮詢所也半斤八兩,還胡說八道說什麼母親太擔心反而不好。叫我放手讓孩子獨立?如果卓也是個健康的孩子,時機一到,我自然會開開心心放手。孩子總有一天要獨立的。可是卓也的健康有問題,要我們做父母的怎麼讓他離開視線?那豈不是等於在叫我拋棄他嗎?
我必須為這個聰穎、體貼、完美無缺的孩子死守上天試圖蠻橫地從他身上奪走的健康──
我絕對要保護到底。

母親的這些決心與堅持,柏木宏之都一一看在眼裡。他一路守望過來。
雖然為期短暫,但母親外出兼差的時候,人變得開朗許多。脫離住在公司宿舍時的各種煩憂,擁有自己的房子的喜悅,也是很重要的因素之一吧。宏之已經成長到可以完全看出並推察母親的這種心情了。
母親第一次得到了寬裕。宏之這麼認為。她頭一次從滿是憂慮的生活退開一步,把目光轉向明亮的一方。

所以當宏之高中入學考在即,生平第一次面對考試這種顯而易見的「篩選」時,母親設身處地與他討論,也令他開心。那是母親自然的模樣,其中沒有半點「勉強」,讓他高興。學年剛開始的師生家長懇談會母親也來了,他和朋友一起去參觀高中回來,母親也會聽他報告。母親為他成績好的學科開心,對不夠好的學科則笑著鼓勵。這些對其他孩子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也總算可以享受到了,他好開心。可以與母親一同分享,他好開心。

無言的承受、做為哥哥的忍耐雖然沒有回報,但都已經結束了。
然而這些都只到卓也住院為止。
母親停止兼差,又開始成了卓也的專屬看護,這下一切又恢復原狀了。
恢復原狀。功虧一簣。
可是現在另一個宏之已經覺醒了。不是盲目渴望父母的愛、渴望父母關注的孩子,而是逐漸具備身為大人明理的、冷靜的第二個宏之覺醒了。

他問了:至今為止,你是否一再被迫負起不當的義務?
即使體弱多病,卓也的行為,身為家中的一分子,能說是對的嗎?
被卓也牽著鼻子走的父親和母親,對你是不是太漠不關心了?
把聲音壓得再低一點,但可以清楚地聽見地,覺醒的他呢喃了:
卓也是真的生病嗎?
那會不會其實是他的武器?
什麼武器?
引來父母愛情與關心的武器。
做為柏木家「最有價值的孩子」的武器。
那呢喃細語的可怕,讓宏之掩住耳朵,閉上眼睛。

不管如何抗拒,已經過去的孩提時代都再也無法挽回了。責備卓也是不合理的。他也是很悲傷、很痛苦──不停地在對抗的。
對抗什麼?跟什麼對抗?
這還用說嗎?跟疾病對抗啊。跟孱弱的身體對抗啊。還有因此被剝奪的與朋友相處的時間、在學校的活動。論失去的事物,卓也比宏之更要多上太多了。他一直在與那種喪失對抗。
宏之一直這麼相信。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可是,可是唯有一次──沒錯,就那麼一次,這個信念動搖了。打從根本動搖,徹底顛覆了。

是那年秋天的某一天。國中三年級的第二學期過了一半,已經十一月了。
畢業出路的諮詢也到了尾聲,進入鎖定志願學校的時期。第一志願、第二志願,備胎。明天預定要舉行志願學校的師生家長懇談會。宏之是轉學生,所以和導師原本有些陌生,但現在也已經親近到頗能坦白心底話了。宏之打算報考他現在的成績或許有些搆不上的高水準高中。他衝勁十足,打算現在開始努力,一定要考取。導師也理解他的幹勁。所以你的情況,第二志願就非常重要了──

「媽,懇談會是明天唷,妳沒忘記吧?」
一回到家,宏之就立刻對母親說。母親坐在廚房面對餐桌,翻著一本厚重的書。宏之瞄了一眼,好像是《家庭醫學》。
一股陰暗的預兆籠罩宏之的心。
「怎麼了?卓也又不舒服囉?」
不必等到回答,看到母親抬起頭來的表情,他就知道猜中了。
「今天中午他就早退回家了。說他突然頭暈噁心。」
「去醫院了嗎?」
「門診只到中午……。而且他說只要躺一下就好了。」
母親望向卓也的房間門。門關得緊緊的。
「有發燒嗎?」
「一點。」
「會不會是感冒?」宏之一把放下書包,拉開椅子,在母親斜對面坐下。
「不用太慌啦。」
「可是頭暈不是很可怕嗎?就跟六月被救護車載去那一次一樣。」
母親過度擔心,幾乎是恐懼了。六月的那件事依然是一場歷歷在目的惡夢。

「我想明天再帶他去大學醫院看看。再仔細檢查一遍,照個腦波還是心電圖什麼的比較好吧?」
明天。宏之一時無法回話。他的臉色變化,就連母親也看出來了。
「啊,明天要去討論你的報考學校呢。」
宏之望向桌上的《家庭醫學》。上面印刷著圖解,說明大腦各部位的名稱。
「可以拜託老師改天嗎?你那邊不一定非要明天不可嘛。」
宏之心裡,一個縮得緊緊的東西掙動了一下。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卻是不可挽回的一瞬間。你那邊。或許是這個說法不好。不一定非要明天不可。或許是這個說法害的。

每次每次每次,每次都這樣。母親甚至不用名字叫我。你那邊,你那邊是哪邊?
他站起來,粗魯地拎起書包。
「算了。反正我這邊總是這樣。隨便怎樣都行。」
當然,他的口氣尖酸極了。因為他就是故意要刺傷母親才說的。
「宏之……」
宏之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走去。母親的聲音一直追到走廊盡頭。「對不起,不要鬧脾氣。你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啊。」
母親的聲音也是經過計算的,不只是道歉而已,還帶有十足責備他的意圖。
真不爽。受不了。好想去到別處、好想破壞什麼、好想大吼大叫,難受極了。就算坐在書桌前,打開參考書和筆記本,也什麼都看不進去,無法思考。

去洗把臉吧。不曉得過了多久,總之宏之這樣想,離開房間去洗手間。
打開拉門,穿著睡衣的卓也站在裡面。洗臉台前的鏡子倒映出他蒼白的臉。他發現哥哥,轉了過來。
沒穿拖鞋也沒穿襪子,乾瘦的腳背那白皙的膚色醒目極了。睡衣鬆鬆垮垮的。肩膀垂垮著。
「媽說你不舒服?」
宏之擋在拉門前問。
「媽很擔心,你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吧。不快點治好,就算是小學,出席日數不足,也是會被留級的。」
弟弟什麼都不回答。他再一次看鏡子,不知道是介意眼角的什麼,用指尖抹了一下,默默地就要穿過哥哥旁邊。(待續)
如果是大人,會說這是鬼迷心竅吧。不該說出口的話、一直壓抑著的心情,就像彈簧玩具般「砰」地跳了出來。宏之也不懂是什麼推動了它。都是偶然。真的完全是偶然。
宏之說了。就像漫不經心地聽著自己的聲音似的,語氣若無其事地。其實他也可以用同樣的口氣說「哥也是很擔心你的」。如果他說的是這句話,那該有多好?
可是他實在是氣不過。他心亂如麻。所以心的螺絲繃了開來──

「你是真的生病嗎?不會是討厭上學才裝病的吧?」
狹窄的洗手間門口,兩人幾乎是並站著。卓也的身高不到宏之的肩膀。他一手扶在拉門上,就這樣止住動作,只把頭轉過來仰望宏之。
他的眼神冰冷得令人顫慄,宏之退縮了。
「幹、幹嘛?」
宏之頂回去似地回嘴說。卓也又直盯著哥哥看。
「你那是什麼表情?既然有這種骨氣,幹嘛早退回家?」
卓也一聲不吭。宏之感到膝蓋在發抖。吵架。我想要跟我弱小的弟弟吵架。一直以來,他約束自己絕對不能這樣做,也一直恪守到今天。他從來沒有跟弟弟吵過架。因為他的身體那麼虛弱。因為他是我非保護不可的小弟。
可是這眼神是怎麼回事?這是小弟看哥哥的眼神嗎?

「都是你成天那裡痛這裡不舒服,你知道我蒙受了多少麻煩嗎?」
不只是羅列根本不必說的話而已。這話讓宏之自覺悲慘。因為這根本是藉口。是託詞。
卓也的眼睛微微放鬆了。
然後他冷冷地笑了。
宏之心中的一部分鬆動了。小心再小心地堆積起來,呵護著絕不讓它崩塌的事物傾倒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
語調一下子飆高了。他踏出一步,把弟弟逼到牆邊。

「你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
卓也笑得更深了。他在開心。他在嘲笑。為了哥哥勃然大怒。為了哥哥做出自己所期望的反應。
這傢伙是明知故犯!是故意的!他身體根本好得很!這傢伙只是想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不是豁然開朗,而是一路努力支撐起來的牆壁崩毀,射入一束光,那束光所帶來的洞察,令宏之火冒三丈。

接下來的短暫時間內出了什麼事,他不記得了。他朝著弟弟怒吼、揮拳,卓也發出尖叫。映像的部分留下了這些畫面,可是一切都毫無真實感,也沒有打了卓也的觸感。
他記得的只有母親的叫聲。她為了把宏之從卓也身邊拉開,打他扯他,事後仔細一看,他的臉頰留下了母親的爪痕。

「你幹什麼!你是他哥哥耶!」
是母親哭吼的聲音。表情壞了。聲音也壞了。宏之還有母親都壞了。然而這段期間,也只有卓也堅守完好。卓也被哥哥毆打,臉頰紅朣,蜷蹲在洗手間地板,嘴唇咬破流血,即使如此,他仍完好如常。
向母親求救、害怕、哭泣、悲傷的那張臉皮底下,是那抹冷笑。
注視著哥哥的眼神中,是那種冷酷。
掙扎也沒用的,贏家是我。
哥,你輸了。
宏之悟出來了。悟出老早就該發現的真實。他一直認定「不可能」而推到一旁、不去正視,因為這樣反而姑息養奸的,醜惡的事物。
這才是那傢伙的本性。

頌經聲中,弔喪客陸續上香離去。
柏木宏之在深深垂首的父母身旁注視著弟弟的遺照。
他生平第一次怒罵了弟弟。毆打了弟弟。他們原本是連理所當然的兄弟吵架都被禁止的關係,他卻犯了禁。
那天晚上,他被回家的父親揍了。
「對弱者暴力向相,是膽小鬼的行徑!」
不是管教的毆打,而是制裁式的毆打,這對宏之來說也是頭一遭。

那個時候,他的體格和力氣老早就不遜於父親了。所以只要他想,他可以輕易反擊回去。或許還能夠打倒父親。
可是他沒有那樣做。
因為他害怕。
就算動粗、發飆、高聲主張他的意見也是白費工夫。要是這樣做,只會更深地掉進陷阱。
自我壓抑他已經習慣了。宏之只是把心關上,聆聽鐵拳之後的父親教訓──責備他打了瘦小、病弱、無力、小他四歲的小學生弟弟的說教。
「好好看著爸的眼睛!」
巴掌飛來,眼前金星亂冒。他差掉點下眼淚,卻拼命忍住了。他很擅長吞下眼淚。因為他已經累積太多經驗了。
他只是怕,怕得不得了。被斥責、被說教的期間,他一直恐懼著。

他第一次不容分說地正視到自己置身的立場,才發現腳下原來是那麼樣地岌岌可危。
他也覺得幸好在為時已晚之前發現了。這種恐懼,可以說是希望與安心帶來來的恐懼。出門、回家,看到石油暖爐居然沒關,正熊熊燃燒著,而窗簾就在旁邊搖晃,戰慄的同時大鬆一口氣,就跟這是一樣的。啊啊,太好了。絕對不能再犯這種錯了。下定決心今後千萬要小心──
宏之就像凝視著顯微鏡的生化學家,開始觀察自己的家人。這告訴了他許多的事實。給了他洞悉。

以卓也為中心運轉的家庭。以卓也為核心的家庭。少了對卓也的擔心與關照,變得連自己的人生和生活都無法思考的父母親,更別說是去管宏之了。
一手塑造出這種模式的卓也。
我必須離開這個家。很快地,宏之就做出了這樣的結論。安靜地,平穩地,不被任何人察覺地,擬定計畫。
後來卓也的健康狀況仍然不佳,父母的憂心也沒有喘息的時刻,所以這並不是件難事。
只有志願學校必須稍做改變。因為他加上了「可以從大宮的祖父母家通學」這個新的條件。
即使如此,在他考上志願學校,宣布今後要從祖父母家通學,也已經得到祖父母同意之前,父母都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對於祖父母和父母,他都用同一套說詞說服了。也就是:
「卓也的身體還很讓人擔心吧?爸媽都累積了很多壓力。但我還是個孩子,光是自己就快顧不來了,或許哪時候又會突然爆發,發洩在卓也身上。我以前打過他,犯下了不可原諒的大錯。我不想再做出那種事了。那實在太令人慚愧了。而且爺爺跟奶奶只有兩個人住,一定很寂寞吧?如果我回去大宮一起住,不是剛剛好嗎?我們是一家人,即使暫時分隔兩地,也應該不用擔心的。」

非常地順理成章,同時說服力十足。但是即使完全明白這只是表面上的說詞,宏之無論如何還是說不出這句話:
「就算分隔兩地,只要心靈相繫,我們還是一家人的。」
在這個家,至少這對父母,沒有與宏之相繫的心。在他呆呆地沒注意到的時候,他們的心靈回路已經完全被卓也侵占了。
事已至此,更重要的是保護自己。如果我自己不保護,誰會來保護柏木宏之的人生?

現在還好。孩提時代手足爭奪父母的關懷,不是很令人莞爾的事嗎?對於已經站在蛻變為大人的入口處的宏之來說,過去嚐到的痛楚雖然無法抹滅,但他也不想事到如今再設法去挽回什麼。冷漠而毫不關心的父母。很好,很好。只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巧妙地應付過去。
可是加上卓也這個要素,狀況就完全不同了。今後不曉得在什麼樣的局面,弟弟會露出那城府深不可測的冷笑,干涉宏之的人生。
簡單地說,比方說經濟問題。至今為止,母親究竟為卓也花了多少錢?醫療費有保險,所以用不了多少。可是民間療法和健康食品不在保險範圍內,開銷很大。

原本應該用在宏之身上的正當花費,都在維護卓也的健康這種名正言順的理由下被刪減了。不,即使如此,錢的話還無所謂。自己要用的錢,只要打工什麼的就能掙到,問題不大。
只要父母全心照顧卓也,不要干涉宏之,一切都無所謂。問題在於這樣下去,父母早晚會認定宏之的人生也應該以卓也為中心運轉才對。
──因為你是哥哥。
──你要照顧弟弟。
──你必須保護卓也。
──卓也身體不好。你的身體健康是你幸運,你還有很多可以為卓也做的事。
開什麼玩笑!
即使如此,宏之的心情也不是完全沒有動搖過。(待續)
「媽也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一直把你丟在一邊,你一定非常寂寞吧。所以至少住在一塊兒吧。媽想跟你一起吃飯,也想每天看到你的臉。為什麼要說想一個人回去大宮這種話呢?」
被母親哭著這麼哀求的時候,宏之心裡淌滿了淚。媽也是我的媽,她也不是總是忘了這件事。
可是再多的淚水和懇求,都無法改變宏之離家的決心。這都多虧了卓也。

因為卓也也哭了。他哭著這樣說了:
「如果哥不在了,我會寂寞的。是我害的嗎?因為我老是生病,哥哥不想被我傳染,所以才要離開嗎?」
父母聽了這話,哭得更凶了。宏之沒有哭。他盡可能溫柔地,不停地安慰弟弟。沒那回事的,怎麼可能是那種理由?只是哥上了高中,功課會很繁重,然後媽最好能專心好好照顧你嘛。而且我們年紀差得有點遠啊。
感覺就好像努力把黏答答地攀附在身上的藤蔓給甩開似的。

「卓也這麼寂寞,你還是要丟下你弟離開嗎?」
母親說出這種話來。
「爸出差什麼的不在家的時候,如果有你在,你媽和卓也也會放心許多啊。你已經是半個大人了,就不能保護你媽和你弟嗎?」
父親說出這種話來。
兩人都已經陷得太深了。可是我要逃脫。我不能再繼續犧牲下去了。我不能讓我的未來曝露在危險當中。這是宏之的決心。
然後他逃脫了。幸好大宮的祖父母身體一直很健朗,沒什麼大病,享受著與他同住的生活,也支持著他的生活。

東京的家,他沒有一刻忘懷。只是他並不想回家。
一年、兩年過去,他也開始能用冷寂的心去想:世上也是有這樣的家庭的。契機非常正當,卻製造出某種序列、某種優先順位;不久後,這成了理所當然,家中的某個部分受到致命性的冷落,卻深信一家人是團結的──
然後,有時候他會稍微想到。
卓也也不可能永遠都是個孩子。他會變成怎樣?萬一他找到一個次於母親、次於父親,想要獨占的對象,他會怎麼做?
或者那只是孩提時代特有的現象,其實他的那種性向老早就消失不見了嗎?
要是那樣就好了……宏之也這麼想。總有一天得確定一下。
然而卓也死掉了。
你的死,是為了什麼?宏之盯著遺照問。明知空虛,卻不得不問。
卓也,你為什麼死了?
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若說結果,結果老早就出來了。爸媽都認為你是自殺的。憂慮自己的健康,結果無法適應學校,對老是讓父母擔心的自己絕望,因而選擇了步上絕路。

這下爸和媽永遠都是你的了。
這就是你要的嗎?
還是你在爸媽不知不覺間成長了,開始追求爸媽不知道的事物?但是在追求的過程中遇上挫折,陷入苦惱,所以你才會選擇了死亡?還是你是被逼上絕路的?
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想知道你要的是什麼。
為什麼死了,卓也?

臉頰感覺到人的視線,宏之從遺照移開視線。他毫無防備地轉動視線,結果和站在燒香台前的弔喪客對看個正著。
那是個五十開外、小個子圓臉的男性。喪服的黑西裝尺寸與身材不合,肩膀處擠出皺褶來。比起這些,那張感覺祥慈溫暖的五官,與守靈式這個場合相當格格不入。
剛才看自己的好像也是這個人。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宏之看。
眼神很驚訝。

是卓也學校的老師嗎?那麼會驚訝也是當然的。因為大概幾乎沒有人知道柏木卓也有個哥哥。
五十開外的男性帶著哀悼之意,垂下視線,深深行禮後退到後面去了。
宏之低下頭看自己的腳。因為他注意到有許多弔喪客應該都像剛才的男性那樣感到訝異。柏木同學爸媽旁邊那個穿制服的學生是誰?是哥哥嗎?可是沒聽說他有兄弟啊。是親戚嗎?
頌經聲中,弔喪客們輪流上香,父母機械性地一一向他們行禮。父親偶爾會動口,沒出聲地說著「謝謝」,或是向客人點頭回禮。是公司同事或下屬來上香吧。母親身子折成了一半,只能勉強上下擺頭,不肯看任何人的臉。

近一個小時的守靈式即將進入尾聲時,一個穿深藍色學生服的少年來到燒香台前。
先前也有兩對親子來燒香。聽說城東三中的學生明天才會來,那大概是卓也小學的朋友吧。中學上了私立學校之類的,沒有再連絡,可是聽到訃聞來上香了。八成是這樣的吧。
然而那名少年不是跟貌似父母的大人一起來的。他只有一個人。
一開始宏之只覺得很稀奇,漫不經心地看著他,但漸漸地他開始感覺到一股不對勁。
少年用笨拙的動作上完香後,仍然遲遲沒有離去。他仰望著卓也的遺照。專心一意地仰望著。

他是在問。宏一這麼想。這名少年想問卓也什麼事。
跟我一樣。這孩子的這個表情,應該跟我剛才的表情一模一樣。
為什麼死了,卓也?
他是在這麼問。絕對是的。如果是卓也的朋友,心裡浮現的疑問肯定只有這個。
可是……
少年的身材與其說中等,更有些偏瘦。下巴輪廓平滑,鼻樑高挺。五官漂亮得像個女生。直順的頭髮在天花板的燈光映照下浮出一輪光環。
頭髮像那樣反射出一圈光環,就叫做「天使之環」。幼兒的頭髮全是那樣的。這證明了髮絲毫無損傷、美麗無瑕。

少年把視線從遺照移開,望向祭壇前面的親屬席並坐在一起垂頭喪氣的父母。
他的嘴巴就要掀動──卻又抿了回去。是覺得即使只是形式上,也該像大人一樣致個哀,卻又害羞而作罷了嗎?
只是這樣而已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宏之感到一股近乎焦燥的性急疑問。喂,你剛才到底想說什麼?

卓也居然有會在遺照前露出那種表情的朋友。
少年總算注意到宏之的視線了。兩人對望了。少年的眼中湛滿了驚訝的神色。可是那異於先前五十開外男性的驚訝。宏之覺得這孩子顯然知道他是誰,而且對於他人在這裡感到吃驚……嗎?
令人屏息般的瞬間對望後,少年不是向著父母,而是對宏之深深行禮。然後他轉過身去,離開了燒香台。
宏之用眼神追趕他的背影。小巧的背影很快地就淹沒在擠滿狹小會場的弔喪客之中了。

那是誰?
「宏之!」
細微但銳利的斥責。是父親。
「不要毛毛躁躁的!」
遭到責備,宏之才發現自己幾乎站了起來。他急忙坐回去,伸出一手抹了抹臉。看在旁人眼中,那或許像個歷經滄桑的疲倦中年男子的動作,而不是一個高中三年級的青年。
這也難怪。宏之累了。他比實際年齡更要老成太多。他藉由過度老成,一直保護著自己。

宏之歎了一口氣,又凝視自己的腳。別想太多了。就算是卓也,也不是沒有半個打從心底為他哀悼的朋友吧。剛才的孩子很悲傷。只是這樣而已。身為朋友,他的悲傷實在太深,所以不是在學校指示下參加團體弔喪,而是在今晚的守靈式個人來上香。然後他問卓也:為什麼你要孤單一個人死去?
明明……已經得不到答案了。
不,真的得不到嗎?
卓也的死不是結束,才剛開始而已。毫無脈絡的,宏之浮現這樣的想法。他微微哆嗦了一下。

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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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語言
    • 中文繁體
    • 裝訂
    • 紙本平裝
    • ISBN
    • 9789866043451
    • 分級
    • 普通級
    • 頁數
    • 764
    • 商品規格
    • 14.8*21
    • 出版地
    • 台灣
    • 適讀年齡
    • 全齡適讀
    • 注音
    • 級別

商品評價

(共9 則好評)
  • ro***392 說:
    2022-05-12
    這是第二次看宮部美幸的作品,第一次是她的經典作品模仿犯。因為一起孩子的死亡事件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每個人都擁有自私、嫉妒的一面在這個漣漪中都顯示出來。真的是很精彩的作品。
  • el**hem 說:
    2015-06-15
    聖誕夜發生的離奇事件,引發了接下來一連串的事情,接二連三的被發現,學生們看不慣老師和校方輕率的處理事情的態度,想要自己去發現真相!
  • ke***u58 說:
    2015-05-09
    看似一件很不特別的死亡事件 卻是迷霧重重 宮部美幸的文字雖然看似平淡 卻讓人閱讀流暢友能緊湊跟隨 到底是誰說謊呢 這本書真的有令人想立刻知道的魅力
  • el**hem 說:
    2015-04-24
    第一次看宮步美幸的書,馬上就被他的書給吸引。她在這部書詳細寫了整個從事件發生後的每一件事,真的讓人想要一直看下去,想知道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
  • pi********123 說:
    2014-12-02
    本來狀似簡單的事實,隨著時間的經過,各種要素逐漸加入,當初一個善意的關懷、退讓,最後卻化成解不開的團塊,讓人忍不住想知道局勢會開展到什麼地步?究竟事實的真相是什麼?每一位登場人物皆有血有肉,讀者可以瞭解主要角色為什麼這麼想,還能推測當他面對新的局勢時,會有什麼樣的看法與行為。
  • a2**219 說:
    2014-06-04
    宮部的書都寫得相當細膩,值得一讀再讀,雖然對於大部頭的書籍容易讓人放棄閱讀,但從第一頁開始閱讀後,會發現實在很難讓人停止徃下看,目前第二部已經出版,能夠一口氣看下去,實在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 ki******003 說:
    2014-06-03
    人物雖然不少但因為篇幅龐大、描寫細膩,所以不會有湊人數的感覺。 翻譯也很流暢,閱讀起來非常舒服。 這是宮部美幸繼模仿犯後在台灣出版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喜歡人物縝密鋪陳、劇場型犯罪小說的人 應該會喜歡。
  • te**118 說:
    2014-05-09
    我是第一次看宮部美幸的小說,沒想到第一次就讓我愛不釋手,無法自拔....很快的時間內,就把上下都看完了.不過到後面我才發現,原來這只是第一部....不知道接下來還有幾部???因為非買不可了........唉.........
  • sh***o35 說:
    2014-04-27
    相當有深度的一本書,作者善於描寫人性,每個人在做什麼事前一定有他的道理,看似不經意卻有深具含意,值得一推的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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